诗城漱玉 第30期

牛鼻滩，故乡行（八首）

每次上学

要走过弯弯曲曲的村路

到三槛闸搭车

那时只有这一条马路，

一路公共汽车呼啸着卷起尘土

80年代

我眼里世界的另一半

一个叫罗妹的姑娘在路口开了家南货店

那时不知道西施，只认得罗妹

她衣着鲜亮，算盘拨得清脆

上大学了，罗妹般的年纪

毕业分配到城里工作

每次回家在三槛闸下车

罗妹都招呼着搬来板凳坐下

给我看两个胖嘟嘟的女儿

她脸盘圆圆，目光温暖

从罗妹商店拐弯，爬上河堤

初秋阳光强烈

天水一色

几朵白云，如我一样

历久归家，无拘无束

像从母亲的卧室

晃荡到奶奶的厨房

脚下的长堤老了

像父亲黑白参杂的毛发

有些佝偻的背

抗衡着岁月的力量

汽笛鸣响

回乡的路

思念的理由唯一

初秋阳光强烈

记忆里线条清晰

沟渠流水清脆的嗓门

荷塘里孩童嬉闹

溅起亮晶晶的水花

青瓦房奶奶升起的炊烟

爷爷的板壁谷仓和烟斗

爸爸手编的渔网

还挂在妈妈的船头

故乡，我要把你抄写千遍

落款里写下----

”鱼米之乡”

沧海桑田

远古的风霜差一点让你沉没

你是一头抗争的牛

化灾难为碧潭，留春色

在你鼻尖

夜黑风高

历史风云差一点让你沉默

你以青年之勇，击寇三千

芦苇花开，血色黄昏映碧潭

惊涛骇浪

那一年的洪水爬上屋脊

你以壮年的胆魄，用臂膀当脊梁

一担担泥土，一身身汗水

洪魔胆颤，归还千里家园

神出鬼没啊

那一片芦苇丛中没膝的软泥

你以坚如磐石的愿望

将一个冬天的冰渣捏出热汗

陌上花开，万顷稻浪

又踏上归乡路

阡陌如童年发稍

我的目光结成葡萄串串

故乡，我再次趟过那条小河

水流平缓啊

是妈妈慈祥的双眼

故乡，我终于抵达那片荷塘

风吹莲动，荷香悠悠

似少年姐妹的衣袖

我又爬上了那根牛栏柱

目光越过你肩头

父亲粗嗓门的呼唤

还在耳畔

小时候，

菜园篱笆上常开出木槿花

红的像霞，粉的像风

像黑壳大瓦屋和苦枣树

奶奶总不以为然

给它取一个很轻的名字：“插了仔”

在屋檐下盘她灰白稀疏的发

和慈祥的笑容里

拘谨的皱纹

奶奶白净的肌肤

有一双小脚，电闪雷鸣

小脚蜷缩在在门脚祷告

鬼神天地，在她心里蜷缩

透过一个小小门缝

妈妈从不打量

在篱笆里种菜，种豆，种瓜

有时把我拉到身边

讲心里的人生，用汗水

浇灌我心中的云霞

独立沅江

左手江面开阔

右手平川如画……

牛鼻滩，每天在你上游的城市

流连桨声灯影

长出一颗彩虹心

今在你的怀抱，找寻性格和精神

成为你繁殖的一只鹭鸟

有时压紧喉咙

寻觅沅江中的鱼群

我是你臂弯里油漆深厚的老渔船

大风大浪里无比坦诚

有你两岸胡杨的洒脱

生长、覆没，淹没，再生长

继承了红辣椒的乡音

八百里平川的博大胸襟

莲花一样盛开于污泥之上

深植于土壤

等我们老了

来贺家山，建一套农庄

不必豪华

只要你我温暖的家

种菜蔬，养鸡鸭，捕鱼虾

鸡叫了，就升起炊烟

蛙鸣声里围坐在月光下

秉烛话桑麻

彼此陪伴

像长成两颗花卉和蔬菜

二层小楼里的旧时光

在流水里理顺青丝和白发

树枝间筛落无数个朝阳

相对微笑，放上青豆和花粉

放上五谷和芝麻

常青藤的甘露和晚霞的清芬

滋养夕阳深处的茶香